日照江南岸

一个中篇，秦明方木联合探案的刑侦故事~

（一）

高速公路上朔风呼啸，林涛把着方向盘，动作小心翼翼的，活像是个蹩脚侍应端着碗热汤。

隔壁车道的奥迪猝不及防来了个变道，林涛忙带一脚刹车。惯性太大，副驾驶上的大宝吃着凤梨酥把手指整个捅到了自己嘴里，后座的秦明在即将撞上前座颈枕的刹那被保险带拽回，整个人瘫在椅背上几乎就要断气。

可最气的还要数林涛，那一脚急刹让他把维护了三十公里的努力形象全都葬送了。三十公里前秦明还联合大宝唧唧歪歪地指责他冒失驾驶，这一下，林涛不用看都知道后视镜里必然充满了秦明强忍三十公里的“你看吧果然”的眼神。

只是还没等林涛把懊恼的脏话喷出口，强行变道的奥迪就先摁了喇叭。

“靠，不守规矩还有理？！”林涛一巴掌拍在方向盘上。

大宝瞥了眼旁边：“不是逼逼你的，是又碰上个歧视女司机的。”

林涛没工夫细瞧：“啊？”

秦明：“被奥迪超车的丰田在听音乐，没专心开车，奥迪闪了几次灯了都不让，人有情绪也很正常，跟对方是不是女司机没有关系。”

大宝又看了一眼，果不其然，她只看见被奥迪超车的丰田驾驶座上是个女司机，没看清对方一直在摇头晃脑。大概是音乐开得响，此刻连愤怒的喇叭声也没听见。

大宝：“还真是……” 

林涛也懒得管了，扫一眼后视镜里的秦明：“老秦你PPT看好啦？”

秦明仍然自顾自刷ipad，没搭理他。

大宝凝视了镜子片刻：“他哪儿是在看PPT呀，一路都在刷点评。”

林涛：“咦？PPT你不是上车前才给他么，不看一眼待会儿老秦怎么讲？”

秦明冷冷抬眼：“饿死就不用讲了。”

林涛这才看见时间已经快一点了：“额，这……这不，有点堵车嘛，快了快了，前面就是高速出口……”

大宝正好把刚才从嘴里挖出的凤梨酥重新一口一口吃下去：“是啊，我也饿了。林队你开快点，到了绿藤市让他们好好接待接待，老秦这趟可不能白浪费口水，逼逼之前骗顿饭还是很必要哒。”

“好嘞！”林涛抓紧方向盘，“坐稳咯。”

就在两位乘客准备好迎接加速时，刚才那听音乐的女司机不知怎么振奋了精神，一个变道也超起车来，抢在林涛前面进入了出口。

“嘿？？？”林涛怒拍方向盘。

然而这并没有赢得秦明与大宝的同情，两人齐齐给他一副白眼。

 

方木刚从现场回来。冷风下他缩了缩脖子，双眼眯到只剩一丝狭窄的视野，但几乎是直觉般的，走到半路突然回头，看见了那个野蛮闯入的不速之客。

一辆丰田带着尖锐的轮胎擦地声冲到公安局的大门前，堪堪停在他脚边。

车上的司机开门，是个愁容满面的女子。她一见方木便问：“警官，报案室在哪？”

方木看了一眼丰田的车牌，龙番市的牌照，轮胎上颇为泥泞，想来是当日开过来的。

他道：“进门左拐。”

女子没有道谢便跑进门去。方木抬手看了一眼表，他们今天正要接待来自龙番市的客人，不过很显然，并不是眼前的这名女子。

对于一般的应酬方木都没什么兴趣，但是这来自龙番的客人显然有些不同。听说对方在过去几年曾屡立奇功破获大案，是法医界赫赫有名的专家。譬如下水道油炸尸块案，行李箱焦尸案，这些耸人听闻的案件就连在绿藤市都曾引起过巨大关注。而那位在这些案件中起到举足轻重作用的法医，亦早已在绿藤市警界闻名遐迩。

只不过……越是传奇的家伙，时间观念好像越不咋地。

方木走进警局大厅，只听见一阵尖锐的吵闹声。刚才问路的女子并没去报案室，而是在打听与另一个男人拉扯着，几乎吸引了厅内所有人的目光。

邰伟尴尬地夹在两人中间。他本来是拉架的，不幸却成了挡在中间的夹板。这一男一女都相当激动，两边的口水和拳头几乎都落到了他的身上。

方木低下头，打算快些从他们身边经过。

“方木！”邰伟一眼便捕捉到他，叫救星似的大喊，“快来帮我把人拉开！”

女人挥舞着手臂，又噼啪误扇了邰伟几个巴掌：“走开！别拦我，我要找这奸商算账，要不是他们做黑心生意，我妈能失踪吗！”

男人一脸无奈：“不对啊张小姐，咱们之前不是说得好好的，这可跟我们公司一点关系都没有啊。咱们旅行社只提供巴士一日游，你妈妈在中途跑掉，我们也管不了的。这些都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你怎么好赖到我们头上！” 

“什么管不了，你是旅行社你管不了？赚钱的时候怎么不说管不了！你们这些黑心黑肺的家伙，要是我妈有个三长两短，我第一个跟你拼命！”

“小姐你讲讲道理，都是成年人了，你妈想走，难道我们还能绑住她吗？再说现在她只是没搭我们的巴士出景区，说不定是她想散散心，找其他方法出去了呢，再等等，说不定过两天就会有消息了。”

女人的声音凄厉无比：“过两天！你说什么风凉话？以为我不知道吗，你们公司上个月就被人爆过料了，押着游客几个小时不让走，就为了逼人家购物拿回扣！天知道我妈怎么惹你们了……你要钱，你要钱我可以给你呀……”

男人顿时紧张起来：“我说张小姐，话可不能乱说！这么说要证据的！你这么胡搅蛮缠，是不是还没找到你妈就想先逼死我啊？这种事情可大可小，我劝你一句……”

“那你告诉我，情人崖那种地方，没有交通工具自己能出来吗？你们的巴士司机都说没有看到她上车，你说，还有什么可能……”

方木听了一会儿，便知道了这女人是为母亲失踪一事而来，当下打断他们：“这位小姐，现在下结论还为时过早。想找到你母亲恐怕还需要靠旅行社提供线索，现在这种时候，我想还是不要贸然指责的好。”

他言下之意很明白，现在找人还得靠对方，就是想撕逼也别趁现在。女人听出了他的意思，终于安静下来。被她数落半天的男人终于有了一丝喘息的机会，嘟囔道：“就是，我是来帮忙的，又不是来害你的。”

邰伟道：“行了行了，都少说两句，来，我让同事带你们进去，把案情交代一下。”

两人终于没再骂骂咧咧，双双被带进报案室。方木紧紧盯着他们的背影，直到对方消失在大厅尽头。

邰伟观察他的表情似乎发现了什么，饶有兴味地问：“怎么了呀大神探，又琢磨什么呢这么入神？”

方木眉头微蹙，摇了摇头：“没什么。”

“刚才那两个人有问题？”

方木略微沉吟，点了下头。

邰伟立即兴奋起来，不等他说下去就截道：“等等！让我猜猜。有问题的……一定是那个男的。方木，我猜得对不对？”

方木脸上露出一丝抱歉，抿起嘴对他摇了摇头。

邰伟伸手猛打一下自己的后脑勺：“哎，一半的几率还能猜错！算了，你给我解释解释，究竟有什么问题？”

“女的早知道旅行社有问题，还让妈妈来参团，现在人失踪了，又表现得那么焦急。两种行为自相矛盾，似乎不太合理。”

邰伟显然没有被说服：“额，这其实也还好吧，可能有人就是爱贪小便宜呗？要我说，这种人的确是有的，而且还不少。明明知道有风险，但总觉得自己没那么倒霉，存着那么一丝侥幸心理。这也没什么合不合理的，人性而已啦。”

“不止这点。”

“不止？”邰伟更感兴趣了。方木的眼神看上去有几分认真。而这认真说明，他接下去要说的线索才更为关键，更为重要。

“她下车之前照过镜子。”

也是机缘巧合，刚才丰田停车时，这一幕正好被方木看见。

邰伟：“哈，这个呀？我看她气色倒好像是挺差的。”

方木续道：“不论差不差，这种时候在意自己的外表都显得有违常理。一开始我也觉得她的脸色不好，不过仔细看来，她的脖子和脸上有色差，应该是故意把粉擦白了。眉眼的妆容虽然很淡，可是为了这么急的事赶来，却一点都不显得粗糙，甚至还有意化得苍白了，用的时间应该不少。”

邰伟听着听着，也沉默下来，片刻后说道：“所以……你猜她是故意打扮成憔悴的样子才来报警？嘿，这么说，这案子倒有意思了。对了方木，刚才她说她妈妈是在哪里失踪的来着？”

“情人崖。”

“哦……那可是，自杀圣地啊。”

 

地势险峻的山道上。

大宝从窗户里伸出手一指：“快看，那就是情人崖吧！”

“拜托啊大小姐，别情人崖美人崖了，有这功夫你就不会下来帮帮忙？没见咱们老秦都饿成什么样了？来，体恤一下老年人，过来搭把手。”林涛整个人腾腾地冒着热气，犹如一只刚出笼的包子。他说完抹了把头上的汗，倒是真的有几分疲态。

“哎呀我这么一个纤纤弱女子，能顶什么用呀。”大宝一面嘟囔，一面还是打开车门走了下来。

被卡在坑里的车轮动了动，林涛喜道：“哎，果然轻了不少！”

“去死！”大宝在他屁股上踹了一脚。

林涛一个踉跄：“哎你悠着点！我可不想客死异乡啊。”

大宝：“美得你！知不知道这什么地方，出过多少凄美动人的故事呀，就你也配？”

林涛：“是吗，什么故事，我怎么没听过？”

大宝：“切，你没听过的事多了。”

秦明轻轻啧了一声，但乍一看脸上又分明没有表情。

对此林涛早已经习惯了：“老秦你笑什么？”

秦明虽然一早下了车，却半点没有弄脏自己的双手。此刻他拉了拉自己的西装，不紧不慢地说道：“情人崖原名万丈崖，这里地势陡峭，解放前就是民间广为流传的殉情圣地，后来文革时也曾有不少人选择在这里自杀，因此一度被政府封锁过。直到90年代后期这里才被开发成旅游景点，景区管理处在危险区域增加了围栏，大大减少了死亡人数。这两年情人崖的故事被网络论坛重新挖出来，忽然又多了许多千里迢迢来寻死的人。可能是因为传说让这地方更神秘，让自杀更有仪式感，所以就算出入不方便，还是有人专程赶来。嗯……在这儿杀人毁尸，倒是再适合不过了。”

“加油！加油！”不知何时起，林涛已经蹲到了大宝身边，像个拉拉队似的加油。而大宝正在双手并用，在地上以狗抛的动作扒着轮胎周围的泥土砂石。

两人谁也没理会秦明的长篇大论，待秦科长高论完毕，陷住车轮的小坑已被清出一个斜坡。大宝站起身，拍了拍两手的淤泥，神清气爽道：“行了，搞定！哎哟我说，老秦你要磨磨唧唧到什么时候呀，还不赶紧上车？”

“哇塞，宝哥你可以啊！”林涛惊喜地钻进驾驶座。

大宝不无得意：“那当然！”

林涛觑一眼秦明：“咱们快出发吧，啧啧，你看老秦的眼神。恐怕再耽搁下去，他就要把我一脚踹下去啦。”

“不会的。”秦明冷冷道。

“哈？”林涛笑，“你不舍得呀。”

秦明抿了抿嘴：“我喜欢用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