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照江南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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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成为蛟龙？

 

蛟龙突击队这个名字，不仅在整个海军编制内，甚至在全中国的军区都是响当当的。李懂自当兵以来不止一次想象过王牌连队的模样，可两年来等待着他的只有日复一日的科目训练，像近距离接触这种机会还真从没有过。

纵然他射击突出偶有获奖，那也只限于连队内，再往上到营一级军一级，就总是会因为这样那样的失误而败下阵来。李懂觉得这就是自己的命了。他搞不清楚问题究竟出在哪里，指导他的教官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们只是说，你这是还没有悟透，等悟出来了，就能突破了。可李懂不解，难道射击也要像练功一样打通任督二脉吗？把瓶颈归功于这种玄学，是不是也算是不求甚解？

于是他再没去深思这个问题，也许那些强人牛人就是天生与众不同的，他们生存于另一个世界，与自己注定绝缘。

李懂可能万万想不到，自己这得过且过的心态，竟会在临近退役的一个月里被击打得粉碎。

三天后的下午，连队所有人员准时集合到广场，人手一份急救包和粮食饮用水，等待“蛟龙”。

“他们这是……要越野过来？”李懂看看手里的物资，有些疑惑。

“嗯。”班长眯眼望了望地平线的方向，“生存训练，一千公里，三天。怕有人一到终点就垮了，所以咱们得有准备，见着有需要的就冲上去，及时救助。”

李懂似懂非懂地跟随他视线眺望。他只参与过部队的武装越野，背着几十公斤的负重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觉得那就是人体的极限了。“生存训练”？究竟什么样的训练，会连生存都成为考验？

等待间陆陆续续有人出现在视野里，芝麻大的黑影从远处的烟尘中冲刺过来，虽然距离太远，样子看不分明，可从动作仍能看见他们接近极限的疲态。

蛟龙们一一在李懂和战友们的怀里倒下，他们抓过水就往头上浇去，像一台转动过速的引擎，再不降温就濒临爆炸。即便这里是南方，可气温也接近一年里最低的个位数了。李懂看着这些人头上冒出的层层热雾，一瞬间有些出神。

先期几人到达后，紧接着几辆装甲和吉普也陆续开进了广场。只见一个指挥官模样的少校跳下车，冲着李懂的班长叫到：“医务兵呢，医务兵在不在！有人要急救解毒，蛇毒！”

早就守候在旁的担架立即迎上，一个脸色发白的士兵被扛了上去，抬往医务室方向。身旁刚刚瘫倒的士兵也猛地从地上爬起来，冲少校问：“队长，他怎么了？会不会有影响，他可是咱们最好的狙击手……”

少校一把按下他：“救人的时候被蛇咬了，你们先原地休息，我进去看看！”

队员们担忧地望着他消失在医务楼方向。

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人们，来自“另一个世界”的节奏。眼前的人们流着汗，甚至流着血，他们像一团熊熊的火焰在李懂的面前燃烧，让他的血液也不自觉沸腾了起来。

他一把拉住班长：“这季节怎么会有蛇？他们走的什么路线？”

“沙滩、密林、湿地……哪条路不好走他们走哪条。前两天气温回升，肯定有冬眠的蛇提前苏醒。咱们这地方要说蛇压根不冬眠也是有可能的，所以啊……”说罢班长感叹了一声，“这就是职业军人，手、脚和身体都不是自己的，像蛟龙这样的队伍，进去的一刻，就等于把自己献给国家了。”

李懂听了一震，久久无法言语。

好像内心有一道门被钥匙开启了，一股异样的冲动涌了进来。原来人生可以有另一种活法，绚烂如同烟火，璀璨如同星辰，并且近在咫尺，就在自己身边。

此刻李懂无比急切地想找人聊一聊，聊他从来没有思考过的话题。聊聊为什么有人可以那么拼命，聊聊一个人的路要怎样走才算有意义，他想知道活得精彩是不是必须付出等比的艰辛，而要选择这一切是不是意味着必须有所放弃？

关于这些问题，他第一个想到了罗星。

大概因为罗星做什么都全力以赴，说的话一言九鼎，办的事十拿九稳。李懂觉得自己就是拿天大的事情去问他，一定也能得到最中肯的建议。况且，罗星在网络的那一端，就算李懂的问题再幼稚，他也不会当着面笑话自己。

可等李懂回到寝室打开手机，却没能联系上罗星。

三天前罗星说过自己会去出差，这下三天明明已经过去，发出去的消息依然石沉大海。

李懂对着手机发了会儿愣，无奈叹了口气。也许把自己的未来和命运寄托在一个素不相识的网友身上终究是太过幼稚了，他关上手机，前往连队安排的聚餐。

晚饭时候，精疲力竭的蛟龙队员们已经都回血了，只有先前那个被抬走的队员似乎没有出现。李懂和战友们和蛟龙队员们比邻而坐，听他们讲训练里的辛苦和危险，思绪不由得又飘远了。

“李懂，你过来！”连长忽然在不远处挥手。

李懂一怔，小跑过去：“到！连长，什么事？”

“这蛟龙啊，可是咱们部队精英中的精英，弹无虚发，百步穿杨。怎么样，敢不敢跟他们练练？”

李懂惊讶：“我？”

“是啊，你也是咱们连的尖子了，别丢连队的脸！”

李懂几乎是被赶鸭子上架，连长直接下了命令，就是怯场也不能不上了。就见蛟龙的坐席里走出一个浓眉大眼的男人，微微笑着冲自己伸出了手：“你好，请指教。”

李懂觉得这人看来满脸和气，一握手才觉出那手上力度惊人。看来蛟龙出来的，再温和都是兵王，气场惊人，非同凡响。

李懂尽力发挥，可难逃以往的宿命，再度惜败。

不过这次却不是输在他的紧张，而是输在那个射手特殊的呼吸方法。一呼一吸，一呼一吸，每次一秒半的间隔，屏气时连射三发，这节奏很像是李懂熟悉的某个人，让他不自觉地分心。

罗星？

李懂脑中火光闪现，是了，一次他开玩笑地问罗星当没当过兵，被罗星打马虎眼闪躲了过去。李懂只想着普通战友没必要隐瞒身份，不肯承认多半就不是了。可现在想来或许还有一种可能。“蛟龙”是机密部队，决不能轻易透露身份，如果罗星是“蛟龙”，那完全有理由对身份保密。

联想到罗星身上的气质，强大的气场，李懂一下醍醐灌顶，他可不是就像极了眼前这批兵王？

于是李懂放下枪，径直走向对手，望着那双眼睛：“请问你叫……”

“徐宏，打得不错。”少校队长同时走上前来，拉起那位胜利的射手，“这是我们的爆破手，也是王牌之一。不过我看你们的这位小战友也表现很不错哇，扔到天上的五个玻璃瓶子你打爆了三个剩下一个擦了边，只丢了一个。很好，很不错。”

李懂听见那声“徐宏”便泄了气。现在他与罗星连联络都中断了，搞不好出差什么的根本是借口，对方已经借故跟自己断了联系，他怎么还在这里做春秋大梦，竟然肖想能有机会见到本人？

少校队长：“对了小同志，你叫什么？”

李懂：“我？李懂。”

“嗯，李懂。”队长点了点头，“有没有兴趣报考我们蛟龙大队？”

“？”李懂眨着大眼睛望着他。

少校队长：“海军特种部队定期会到军区选拔，再过一个月就有一次全方位的生存训练兼考核，你的意识很不错，可以考虑一下参加。”

他的目光真诚，看不出一点揶揄的意思，而那位名叫徐宏的队员也在一边冲李懂赞许地点头。

“蛟龙……大队？”

李懂直到回了寝室，还在回想这句话。

成为特种兵，化身尖刀，将自己的身和心，都交托出去。去干一番事业，去奋身拼搏。

“去让你的一生都因为这份经历而感到荣耀！”

李懂还记得少校在说出这句话时的神采。

可是……我行吗？在内心的深处，李懂仍旧放不下对自己的怀疑。

要说他这近二十年的成长多少也算顺利，小时候调皮被家长提前塞进学校读书，年纪太小跟不上，于是上课不起劲，被鞭子抽着才考进大学。上学第一年猛地放松，成绩掉得惨不忍睹，于是又被爸妈赶着入伍去当兵。要是今年顺利退伍，回去多半是继续学业，等毕业出来就是大学生，又有过入伍经历，找工作应当不成问题。对于是不是按部就班继续下去，李懂又问过爸妈的意见，可没想到这一次爸妈笑了，说儿子已经二十岁，今后的事情应该自己打算。

就像是一匹常年被人驾驭的马，忽然没了缰绳指挥，一时竟不知道要怎么跑了。李懂生平第一次能自己为自己拿主意，却反而没了主意。

没有人可以商量，也没有人完全理解。就像睁开眼看到熄灯后的寝室，四下里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

第二天就是年三十，连队里放假休息，李懂心烦意乱，躲在寝室没有出去。大概是没想好怎么回应少校队长的那句邀约，李懂又一次选择了逃避。他登录了游戏，只想静静地清空一下脑子，没想一上线，就接到了来自罗星的邀请。

罗星：“抱歉，昨天有点事情，刚看到你微信上的消息。”

李懂这才想起来自己给他发过一长串一长串的问题，现在回想起来，活像个矫情的神经病。

“啊没事没事，我就是一时脑子犯晕，你不用在意的。”

罗星：“那现在你有决定了吗？”

李懂：“嗯？”

罗星：“你说现在有一个机会可能需要改变人生轨迹，不是想问问如果是我的话，会不会去尝试吗？”

李懂有点不好意思：“哦，是啊。我，那个还没……没拿定注意呢。”

罗星：“为什么？”

李懂没防备他会这么追问，想了想：“可能，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有这个能力吧。我真的不知道……从小到大都是被牵着走的，忽然丢下来这么大一个机会，我真的，没有把握……”

罗星笑了：“原来是这样。”

李懂挠了挠头，心想是啊笑话我吧，这么大个人了还没有主意，的确够窝囊的。

没想到罗星却语调欣然地说：“那咱们先玩两盘游戏？说不定思维一活跃起来，麻烦就迎刃而解了。不过手机版本的恐怕强度不够，这样，你有电脑版的么，上端游，咱们开一局。”

李懂心道，这也行？

罗星似乎能猜透他的疑虑：“没事，一会儿枪声起来，你就会知道心里的答案了。”

李懂将信将疑地答应：“好吧。”

上线，被罗星直接邀请进房间。

李懂还是头一次打这种模式，他好奇地查看了一下设置，似乎是在独立服务器上创建的局。不知道里面是不是有罗星认识的人，会不会也都是像他一样的高手？

心跳再一次开始加速，李懂感觉自己好像又一次落入了个陌生而刺激的世界。可没等他开口询问，游戏便已开始。

与此同时，服务器的另一端，“星罗棋布”和另一名玩家“川页”也正式进入了游戏……